第16节
顾晨忽然发觉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很随意、很放肆,可以大声的笑,可以随便开玩笑,可以对他念念叨叨,可以吐他的槽,就像是他最亲密的人一般,不管做什么,都可以由着性子来,因为他终究会妥协、会退让、会包容。 自己之于他,好像真的是个例外。 …… 话匣子一旦打开,两人越聊越热络,顾晨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,黎昕说聊天,就只是单纯的聊天,他并没有做任何暧昧的动作或出格的事情。 聊到夜深人静时,顾晨的眼皮逐渐变沉,他向来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,平时这个点他早就进入了梦乡,他本想多陪陪黎昕,努力坚持了一阵儿,终究没抵挡住困意的来袭,沉沉地睡了过去。 房内一片静谧,只剩下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着。 黎昕侧卧在顾晨身边,单手撑头,默默地凝视着对方。 良久,薄唇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,他掀起顾晨的被角,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。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体温,顾晨拱了拱,本能地向着温热的源泉靠近。 黎昕顺势将人捞进怀里,眉目随之舒展开来。顾晨在梦中喃喃呓语,好似寻到了一个温暖的抱枕,手脚并用地缠上去。 黎昕任由他像只树懒一样抱着自己,伸手关掉灯壁灯,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之中,他仰望漆黑的夜,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。 好可惜, 真想看看那家伙明早醒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…… 第14章 多面[四] 次日,清晨的第一抹微光透过窗户洒入屋内,顾晨如往日一样,习惯性的早早醒来。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,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,脑子里一阵恍惚,他睡醒之前正好梦见了徐放,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,呆愣半晌,混沌的思绪才逐渐明朗起来…… 昨晚他和他的男神睡在了同一张床上! 再一看眼下的情景,他们不光同床,还同枕同被,甚至四肢交缠,紧密相拥,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,男神没穿衣服……他,光着屁股…… 天呐! 顾晨只觉得血压狂飙而上,热热涨涨的感觉犹如凶猛的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,仿佛下一刻滚烫的血液便会冲破血管炸它个血肉模糊。 他内心激荡,难以自制,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,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吵醒了正在沉睡中的裸男。 睡之前还一人盖一床被子,睡醒后居然没羞没臊地搂一块了? 真要命啊! 究竟是谁爬进了谁的被窝?! 顾晨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晕算了,他不想面对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,身边这位爷一会儿醒了,还不知道会怎么戏弄人呢。 只是这么想了想,搭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动,徐放似乎真有醒来的迹象。 一个很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——装睡! 顾晨尚未付诸行动,徐放已经掀开了眼皮。 四目相对,顾晨看见那双睡意未退的眼睛慢慢聚焦,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,他心知躲不掉了,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。 “嗨,你醒了……” 话音还缠绕在耳边,眼前的人瞳孔瞬时扩大了一圈,脸上随之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。 他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,令顾晨没来由地感到窘迫,并认定了自己在睡梦中爬进了他的被窝,脸颊立马红了个通透,却不是害羞的红,而是丢人,相当的丢人,就像冒犯了他一样。 连忙收回手脚,顾晨发觉自己的右腿正夹在他的双腿中间,而刚刚那么一动,膝盖竟然不小心磨蹭到一个不该碰的地方,意识到他还裸着,顾晨当下又羞又急,脸蛋红得都快滴血了。 而下一刻身上的禁锢忽然全松开了,离开了温暖的怀抱,顾晨的心中又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奇怪的错觉,就好像徐放抽回去的不光是胳膊和腿,还有那颗原本已经为他敞开的心。 顾晨向来敏感纤细,身边的人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能察觉出来,特别这个人还是他用心揣摩、悉心留意的徐放。 他看见对方坐起身来,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上身,视线向四周扫去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,最终落定在空调下飘荡的内裤上。 紧接着,一声长叹传入他的耳中。 这声叹息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酸楚,沉重得如同巨石般压在了顾晨的心头。 顾晨一下子就慌了,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抓不住了似的,他本能地想补救、想挽留,脱口叫了声“徐放”,叫完,才发觉自己叫错了,脸上立刻浮现出懊恼的神色,再次望向对方时,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,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。 “黎昕……”他可怜兮兮地喊道,“你怎么了?” 眼前的男生眉头紧蹙,嘴唇微微噏动着,仿佛正在艰难地、一个字一个字地组织语言,喉结翻滚了好几次,才缓缓开口:“我们、昨晚……做了什么……” 顾晨愣了愣,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,却从那迟疑而艰涩的声音中,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。可顾晨毫无头绪,他的脑子乱糟糟的,明知此刻事态非常,却偏偏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,好像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重点。 “我们只是聊天,什么都没做……”他似是澄清般说道,“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聊着聊着瞌睡就来了,然后今早醒来发现和你躺在一个被窝里……”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,他掀开被子,“你看,我还穿着昨晚那套内衣,我、我真没对你做过什么……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抱在一起,我睡着的时候我们还各盖各的被子……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,我很抱歉,我、我……” 声音越来越小,说到最后都带上了颤音。 顾晨还想解释,嘴一张开,唇角就委屈地往下撇,根本没办法正常开口说话。 他发觉徐放好像很抵触和他这样亲密的接触,也许对方从头到尾只把他当成朋友而已,说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。 这些天和徐放相处得过于融洽,顾晨差点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,偷偷喜欢了三年,他根本就不知道徐放的性取向是否正常。 如果徐放是个直男,大概可以解释,为什么对方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脱衣服。 可想而知,一个直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和男性朋友搂在一起,那是相当惊悚的,徐放没把他一脚踹下床,算是很有涵养了。 然而,顾晨依旧感到委屈。 因为他看到了徐放的不同面,对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交付给了他,让他成为了那个不同于他人的例外。 他原以为他是特别,并且一直为之窃喜,而事实上,这一切,真的只是原以为。他以为得到了,其实从来不曾拥有过,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。 顾晨几乎能预料到徐放下一步便会和他划清界限,从此不相往来。 他正欲伤心一把,只见对方慢慢展开了眉心,而后动了动嘴皮。 他蹭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,总觉得徐放要交代什么似的,摆出一副随时候命的姿势。 果不其然,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屋内响起:“帮我把内裤拿来。” “哦哦。”顾晨火速替他取来内裤。 …… 从穿衣,到洗漱,到退房走出宾馆,徐放再也没说过一句话。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学校走去,徐放又恢复成顾晨刚来大学时见到他的样子,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。 顾晨跟在后面,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挺拔而冷漠的背影,深知他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个徐放了。 可是顾晨不甘心啊。 从相识到现在,徐放给他带来了太多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感动,对方突然变得忽冷忽热的,让他有种强烈的落差感,就像已经揣在手心的甜枣,又被赠予者硬生生地夺了回去,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残酷的打击,他宁愿徐放冲他发脾气,也不愿对方把他当成隐形人般视而不见。 眼看着快要走到学校了,徐放却没有踏进去,而是路过校门径直向前,顾晨猜想他大概要回他自己的公寓,一时不知该跟上去,还是就此停住脚步。 原地踌躇了数秒,顾晨小跑着追上他,随后又开始纠结该喊哪个名字,再联想到,他曾经反复提醒过自己不要叫他徐放,“黎昕”二字就这样从嘴里吐了出来。 前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,转身望着他,面色淡淡,看不出情绪,“以后还是叫我徐放吧。” “哦……” 顾晨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,比如他为什么喜怒无常,为什么一会一个样子,为什么这么多变,甚至连名字都有几个。可顾晨又不敢问,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,触了他的逆鳞,踩了他的底线。 纠结! 纠结不已! 叫名字要纠结,问问题也要纠结,可是不问,顾晨又说服不了自己,眼睁睁地任由他离去。 斟酌片刻,顾晨深吸口气道,“你准备回家的?”抢在他回话之前,借着这口气,一鼓作气地问到底,“你生气了?我哪里做的不对,你说出来啊,不要……” 话还未说话,一双大手伸过来,替顾晨将戴歪的围巾扶正了,温热的指尖无意滑过他的下巴,留下灼人的温度,烫得他把剩下的那句“不要不理我行吗”自觉地咽回到肚子里。 天是冷的,眼前的人看着也是冷的,顾晨却知道,他的心是热的。 “顾晨……”一声轻唤,温柔得就像在叫自己的恋人一般,如春风般拂过耳畔,暖入心田。 顾晨心尖微颤,受他的影响,不由得放轻声音:“嗯?” “你没有错,是我的问题”徐放说道,“刚才我的心情不太好。” 顾晨顺着他的话问:“为什么心情不好啊?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。”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徐放吁了口浊气,“我在气自己没有管理好情绪。” 继而补上一句:“我以后不会再随便发脾气了。” “没管理好情绪?”顾晨似懂非懂,想了想,干笑着说,“你昨天确实有点……暴躁,呵呵,奇奇怪怪的,说话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,性格也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,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真把我吓了一跳……”话说一半,顾晨忽然发觉自己这番话说得很不动听。一会儿说他行为失常,一会儿又说他性情大变,言下之意不就是把他当成神经病了么? 暗骂自己好几声蠢货,顾晨连忙反过来安抚道:“其实还好啦,就是你的想法比较跳脱,做了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,可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呢?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也是一件好事。你在我面前随心所欲也好,无拘无束也罢,或者彻底放飞自我,我都没关系的,相反我还觉得自己被你信赖着,这样挺好的,真的,我们昨晚不就聊得很开心吗?你不要太压抑自己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。情绪这种东西,不用刻意控制,合理疏导就行了。” “不是这样的,”徐放微微摇头,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就会被情绪掌控人生。昨天的事,你就当我在发神经好了,我再也不会这样了。” 徐放说话时,面容绷得紧紧的,眼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。 他伸出手按在顾晨的肩头,压低身子,与他保持平视。顾晨被牵引着,直直地望进他的眸中深处,那里盛满了一汪清澈的秋水,仿佛能安定人心,净化心灵。一道低沉而平缓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,又像近在耳边,“忘掉昨天的我,忘掉那些荒唐事,行吗?” “哦……”顾晨愣愣地点头,就像被催眠了一样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 答应他,顺着他! 只要他高兴,做什么都可以。 第15章 徐星阑1 徐星阑醒来的时候,首先闻到了一呛鼻的酒味,头顶有水不断地冲刷着他,湿漉漉,凉飕飕的,如果不是怀里抱着马桶,他差点以为他还泡在酒坛子里。 他像被电击般松开了手,一脸嫌弃地看着马桶,正打算叽歪几句,又被花洒淋了一头的凉水。 “!!!” 徐星阑想骂人,站起身关掉花洒,嘴里嘟嘟囔囔的,“酒量那么差你喝什么酒啊你?你有本事喝醉,有本事醒来啊!我就活该闻这身酒气啊?哎哟,我的妈呀,这是喝了多少啊?”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几只空酒瓶和不堪入目的呕吐物,徐星阑抑扬顿挫地“靠”了一声,“凭什么每次喝醉了都要我来替你善后啊?徐放,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么?!” 骂骂咧咧地把浴室收拾干净了,徐星阑冲了一个热水澡,宿醉后的种种不适还未消退,他可不想再把自己弄感冒了。 温水带走了身体的疲惫,徐星阑感到舒服了许多,他从衣柜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个浅紫色的收纳箱,再将里面的东西清点了一下,面膜、爽肤水、面霜、乳液、精华液,小卡片、小挂件、小玩偶,还有他最喜欢的熊宝宝小抱枕,一个也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