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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反派 第7节

    虞焕臣的脑筋转得很快,而后颔首,“云麾将军李家、兵部刘侍郎,不是在明里暗里针对父亲么?咱们染病那日,刚好去了兵部一趟……”

    闻言,虞灵犀愧疚之余,又涌上一阵暖意。

    哥哥那么聪明,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身上的“毒”是她下的。

    无需圆谎解释,这两个男人,是至死都会相信她的人。

    虞灵犀眼中晕开细碎的光,只觉一切都值了。

    亥时,更漏声声。

    虞灵犀饮了几杯小酒,雪腮晕红,踩着被月光照亮的石子小路回到闺房,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
    待服侍梳洗的侍婢退下后,她便披衣坐起,于书案旁提笔润墨。

    北征危机已经解决,那么接下来要查清的就是……

    她垂目凝神,在宣纸上写下“死因”二字。

    前世死得不明不白,实在太冤了。若不查明幕后黑手,她心头始终横着一根尖刺,坐立难安。

    也曾想过,自己的死是不是宁殷的手笔,但这个答案很快被她否定了。

    两年朝夕相对,宁殷有千百种法子杀死她,何必让自己在床榻上被喷一身黑血?

    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。

    何况她呕血而亡前看到的最后一眼,宁殷眼底的怔惊不像作假。

    托腮沉思,卷翘的眼睫上洒着金粉般的烛光。

    前世种种犹如镜花水月,在虞灵犀沉静漂亮的眸中掠出波澜。

    皱眉,她又在“死因”旁补了个“宁殷”,落笔时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。

    即便不是宁殷下的杀手,自己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酒意渐渐昏沉,虞灵犀趴在案几上小憩,盯着面前的宣纸看了许久,越看越觉得“宁殷”二字刺眼。

    记忆中那张阴凉带笑的俊颜,与被人踩在脚下的少年脸庞重合,矛盾着,拉扯她的思绪……

    虞灵犀索性将宣纸揉成团,丢在炭盆中烧了。

    无力倒回榻上,将被褥蒙头一盖,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轩窗外,月影西斜。

    虞灵犀不知道,自己第几次梦见宁殷了。

    梦里自己还是那抹无坟无冢的游魂,飘在宁殷身边。

    不知是否错觉,现在的宁殷,似乎比以前更疯了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比鬼还要苍白,透出一种病态的俊美。

    虞灵犀看着他杀了兵部尚书,杀了御史大夫,抄了右相薛家,看不顺眼看得顺眼的全杀光,屠戮满城血雨。

    然后,把年方十岁的小皇帝一脚踹下了龙椅。

    以前宁殷虽狠戾无常,做事勉强会讲个喜好。而现在的宁殷,眼里只剩下毁灭。

    可他还是不开心。

    虽然他嘴角总挂着温润的弧度,饶有兴致地欣赏金銮殿前的飞溅的鲜血,可虞灵犀就是能看出来,他不开心。

    他去狱中折腾薛岑,听薛岑破口大骂,一副无所谓的悠闲。

    世上骂他咒他,想杀他的人那么多,不在乎多一个薛岑。

    可他不杀薛岑,他说死是一件简单的事,不能便宜了姓薛的。

    “薛公子若是死了,这世间便再无人记得……”

    话才说了一半,宁殷便抿紧了薄唇。

    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,目光一转,刺向虞灵犀飘荡的方向。

    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,虞灵犀仍怵然一颤。

    浑身冷汗,从梦中惊醒过来。

    虞灵犀睁眼看着帐顶的银丝团花,梦中的血腥画面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胸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,透不过气来。她为自己昨晚那一瞬的心软而感到羞耻。

    那人眼下再可怜,也抵消不了他将来的满身杀孽。

    可怜他,谁又来可怜前世孤魂野鬼的自己呢?

    想到此间种种,虞灵犀丢了怀中的枕头,愤愤将身一翻。

    不行,还是咽不下这口气!

    第6章 算账

    “得想办法了此心结,出了这口恶气。”

    虞灵犀打定主意。

    宁殷这个心头之患若不解决,必将成为她的执念,夜夜噩梦缠身,魂魄难安。

    窗外天色微明,纱灯暖光昏暗。

    横竖睡不着了,虞灵犀索性披衣下榻,朝掌心呵了口气暖手,捻起上等羊毫笔。

    她将鬓边披散的丝丝墨发往耳后一别,认真思索片刻,便行云流水落笔。

    既是要算自己和宁殷的破烂账,便须公平理智,不放过他一件罪行,但也绝不占他一分便宜。

    宁殷白天吓她,夜里欺负她。

    可他在衣食住行上不曾苛待她,给的都是不输皇宫的最高规格的待遇。

    宁殷灭了姨父满门,将虞氏旁支族人尽数流放。

    可姨父一家有负母亲临终托孤,将她当做礼物随意送出,贪墨敛财、利欲熏心也都是事实;虞灵犀母女最落魄的时候,虞氏旁支无一向她们伸出援手,她亦没理由为他们伸冤。

    虞灵犀掂量许久,顿笔,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一团墨色。

    连连写了好几条,却发现曾以为罄竹难书、罪不可恕的男人,待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恨至极。

    说恨,罪不至死;说怨,怨愤难消。

    前世宁殷曾嗤笑她:“你还真是大善人,可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善人,背负那样多的束缚,活得倒不如我这个恶人潇洒。”

    虞灵犀想,或许他是对的。

    直到现在,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杀人,哪怕如今的宁殷,只是欲界仙都里见不得天的、卑贱的少年。

    晨光透过窗棂照入,烛火燃到尽头,噗嗤一声熄灭。

    虞灵犀权衡了半晌,索性将笔往案几上一拍,溅出几点枯墨。

    哼唧唧想:“不管怎样,他折磨薛岑是真,使我身死不得善终也是真。”

    这两件缺德事,如何都不能抵消。

    “小姐,您怎么就起来了?”

    胡桃撩开纱帘进门,将茶盘匆匆往案几上一搁,以狐裘拥住她娇柔单薄的肩头,“这样披衣坐着,是会着凉的!”

    “无碍,正好醒醒神。”

    胡桃不识字,虞灵犀还是迅速将写满字的宣纸压在书籍下。

    不多时,有七八名端着银盆、梳篦等物的小侍婢鱼贯而入,伺候虞灵犀梳洗更衣。

    托盘上叠着银红和浅碧各一套衣裙,胡桃笑着请示她:“两件都是新裁的冬衣,可好看啦!小姐今日想穿哪件?”

    虞灵犀心不在焉瞥了眼,下意识道:“红的……”

    而后顿住,秀丽的眉头拧了起来。

    宁殷素爱靡丽的颜色,越是红得像血便越喜欢。前世虞灵犀便顺着他的喜好,常穿鲜妍娇艳的衣物,久而久之成了习惯。

    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。

    虞灵犀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,淡淡改口:“碧色的。”

    胡桃也不知道小姐好好的,怎么突然生气了,乖乖取了碧色的那套衣裙过来。

    “小姐脸色不好,又做噩梦了?”胡桃给虞灵犀系上月白绸的束腰,那袅袅纤腰连她这个女人家见了都脸红无比。

    虞灵犀打了个哈欠,懒洋洋道:“命里犯小人,心烦。”

    “这有何难?”

    胡桃给她抚平衣袖,小声道:“奴婢知道民间有个法子,您将那起小人的相貌或者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纸上,用力拍打,把小人打出去不就好了?”

    “打?”

    虞灵犀一顿,抬起眼来,“倒是个法子。”

    如今我为刀俎他为鱼肉,既是要出气,还讲什么礼义道德?

    权衡了那么多,倒不如选最简单的那条路!

    到时候麻袋一套,揍完就溜,从此桥归桥路归路,恩怨两消。

    心中的气好像一下就顺畅了,天光大亮。

    虞灵犀扬了扬唇,吩咐道:“去将青霄侍卫唤来,我有要事吩咐。”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。

    胡桃于门外禀告:“小姐,青霄侍卫已经准备妥当,在外头候着了。”

    虞灵犀颔首,在屋中四下踱步,然后取下了墙头挂着的一根绞金小马鞭。

    颠了颠手,揍人正合适,便往腰带上一挂,鼓足勇气迈出门。